2013年8月4日 星期日

抗戰老兵國軍少將 94歲的李昭東2013年终于透露真實身份

國軍少將2013年透露真實身份

       李昭東,95歲。黃埔軍校18期學員,1937年投身抗日,身經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四次長沙會戰、常德保衛戰等諸多戰役,三次負傷。前兩任妻子在抗戰中去世,現任妻子黃國英小他15歲,兩人沒有子女,住在大山子一間三十多平米的一居室中。結婚六十載,李昭東從未和老伴講起自己的戰爭經歷和“國軍”少將身份。直到去年李紹東將悄悄寫的回憶錄拿出來交給志願者,黃國英才知道老伴的抗日經歷。李昭東今年年初感冒引發肺部感染住院,面對前來探視的志願者,他淚如泉湧。病愈後老人聽力基本喪失,很少出門。李昭東穿著整潔、正襟危坐、聲音洪亮,將領風骨依稀可見。


  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爆發。這場戰役是中國抗日戰爭第一場重要戰役,也是當中規模最大、戰鬥最慘烈的戰役。時年19歲的學生兵李昭東是其中一員。打完淞滬,血戰南京,四戰長沙,保衛重慶,抗日戰爭中每一場重要的戰役,都有李昭東的身影。
  1934年,16歲的李昭東,離開了北京通州的鄉下老家,向南跋涉,越過黃河、淮河,來到漢口投奔一位富裕的親屬。
  他希望,能在此讀書、娶妻,開拓新的生活。
  不過事與願違,三年後的漢口,他撞見了征丁抗日的國民黨部隊。75年後,老人仍記得當時的場景:他瞪著拿繩子的兩名國民黨士兵吼道,“你不用拴我,拴我我不去,我自己去。”

  於是,這位揣著毛筆和墨盒的高中生開始了從未想過的抗戰生活——在躥騰著濃煙的荒野中,他看著戰友成片成片死去;在滿是瓦礫的南京城中,對著眼前蜂擁而上的日本軍人,連連扣動扳機……
  最終,堅信“有死無退”的他,成為了一名國民黨少將
  2013年,二月一個昏黃的午後。94歲的李昭東,在病床上握著關愛抗戰老兵志願者老張的手,不斷哭。他擔心“走”得太快,有太多的秘密,來不及說出。
  軍人生涯
  李昭東的身體在慢慢恢復。
  一次老張和同伴在影視商店買了一套國軍的仿制徽章,准備逗老爺子開心。
  捏起一對少將軍銜的肩章,李昭東往自己的肩頭比劃了一下,然後對老張說,“你們這是假的,真的是純金的。”
  李昭東是一名軍人,自1937年至抗戰結束,從重機槍連的班長開始,他與日軍作戰200多次。
  他扛著重機槍,在爆炸聲中穿梭於抗日戰區,從淞滬戰役到保衛南京、從四戰長沙到守衛重慶。
  他三次負傷,抗戰勝利後,被授抗戰勝利紀念章和梅花獎章。
  “剛開始還有點怕,到後來殺日本鬼子就像殺雞一樣。”左手伏膝,李昭東伸出右手在半空甩了一下,聲音嘶啞,“打仗嘛,都殺紅了眼,日本人不死,我們就得死。”
  抗戰後期,李昭東被調往青年軍二0二師,在此期間結識蔣氏父子。
  幾十年後,李昭東說“那個年代,命運都不是自己掌握的”。
  李昭東的軍人生涯結束於1949年的西南戰役。
  戰役的結局,是他的部隊被解放軍全殲。隨後,李昭東被俘在四川一所軍校接受改造。
  1950年,他以一個被俘國軍士兵的身份與妻子黃國英結婚,相伴至今。“那時我是私營酒廠老板的女兒”,黃說,那個年代她和丈夫都不算好身份。
  如今,李昭東已經95歲,頭發花白稀疏,妻子剛給他配了助聽器。做過一次股骨頭手術後,他只能在30多平米的小屋中扶著床沿或椅子緩緩挪步。
  左腿小腿上有好幾處凹陷的小坑,很長時間裡,那是已經遠去的戰爭留給他僅有的紀念。
  “1943年吧,我在江西宜黃偵察日軍陣地,炸彈就在跟前爆炸了。”俯身摩挲腿上的傷疤,李昭東輕描淡寫,“這樣的傷一共負過三次,活到今天是命大。”
  秘密
  多年的軍旅生涯形成了李特有的性格,倔,善於隱藏秘密。
  李昭東倔,衣服要穿成套的,褲子不能帶褶子,若是出門,上衣一定要扎進褲子。
  還有就是上了年紀,李昭東對自己多痰很惱火,黃國英常對他說,“吐地上就成,我給你擦”。老頭兒一別頭,不肯。老太太上火,“你老了有痰怎麼辦?”老頭兒賭氣說“咽下去!”
  李昭東善於隱藏秘密,他的妻子深有體會。
  比如,婚後一年,負責改造被俘國軍的軍校人員,把檔案直接塞給了李昭東,讓他回老家。
  路上,李看完自己的檔案後,把它撕碎。
  從此,他的具體身份成謎,即便在文革也無人能夠破解
  “打死不承認唄。”還是端坐於沙發,李昭東笑了。
  “說我是反革命,我就說我是上戰場打日本人了。”
  “文革中把我和老婆子分開審,在牛棚裡逼著我交代,我還是啥都不說,老婆子也不知道,反正就這麼過來了。”
  再比如,不管是擠在大雜院,還是文革中被趕回農村,或是在返城後分的這間30多平米的小屋裡,李昭東都帶著一個書櫃在身邊。幾十年的時間,書櫃一直不讓黃國英碰。
  文革中,黃國英撞見李昭東在家燒照片,仔細一看,都是他和蔣氏父子的合影。但是怎麼追問,李昭東只說,“我當時是國民黨的兵。”
  “我的事兒,她有好多不知道。”趁著黃國英去廚房忙活,李昭東悄悄說,“在那些年,她要知道,她得死,我也得死。”
  不說,是因為害怕嗎?
  李昭東搖頭,“有,不全是,跟我受的教育有關,當了10多年兵,學的都是不亂搭腔、不亂說話。”
  李昭東沒有子女。淞滬戰役,碰到下雨天,他扛著重機槍泡在齊腰深的戰壕裡打埋伏,落下了不育的毛病。
  閑暇時間多,攝影便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上年紀後,李又多了一個愛好,剪照片。就是把照片中人和周圍的環境分離開,只留下人,再把不同的人拼貼到一個本子上。貼滿一個又一個,這樣的相冊李昭東有六七本。
  只有一張翻拍的照片,被裁剪之後並沒有和其他照片拼在一起,那是他唯一一張抗戰時期的照片。1945年抗戰勝利,李昭東在重慶被授予梅花獎章。
  如今,精神好一些的時候,李昭東就坐在床邊,把之前粘好的照片撕下來、再粘貼、再撕下來、再粘貼,如此往復著打發時光。
  “他有點駝,家的沙發矮。我做了個厚實的靠墊,可他從來不用。”黃國英說,靠墊塞在他背後,也不去倚,一定要端坐沙發上。
  臨界點
  在婚後63年裡,黃國英早已習慣了丈夫的寡言和固執,只有三件事例外。
  第一件事是,李昭東75歲那年突然和自己說要寫回憶錄。他想告訴大家發生在抗戰時的一些真實故事。黃國英很快把丈夫的想法摁住了,“你一個國民黨,寫啥自傳。”
  第二件事則是李昭東的自傳雖然沒寫,但另一個奇怪的習慣則越來越強:在抗戰書籍上寫評論。
  在《淞滬大血戰》一書上,李昭東寫:這本書的事實是我親身的經歷,我看過此書,心裡萬分難過。
  “打仗時好多戰友讓我幫他們寫家書,我就寫很平安,結果信還沒到家,戰友就戰死了。”
  “成片成片的死,啥叫血肉長城,我們是血肉長城。”坐在沙發上,李昭東用手拍自己的膝蓋說,裝備不如日本人,對方一掃射,幾百號人十幾分鐘就打沒了,可“有死無退,一撥一撥往上撲”。
  李昭東說,有時候夜裡睡不著,坐起來就會想到那些戰友們,“他們什麼也沒有等到。”
  當遇見描述與自己經歷不符的書。老頭只寫兩個字——“放屁”。
  最讓黃國英感到意外的事情發生在今年年初——寡言的丈夫爆發了。
  李昭東感冒引發肺炎,病來得很急。昏迷在病床上的李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李入院後,關愛抗戰老兵的志願者老張來醫院探望。
  探視中,老人緊緊抓著老張的手,深陷的眼窩裡不斷有淚水湧出。當時李還不能說話,就是不斷地哭。黃國英沒見過這陣勢,結婚63年,她早習慣了老頭兒說一不二的固執
  黃國英起初覺得,膝下無兒女,老頭兒約摸是平常太過寂寞,見志願者們天天來,才感動落淚。不過隨著丈夫身體逐漸康復,她才知道自己理解錯了。
  李病愈後告訴了妻子和志願者一個秘密。他說,其實自己是一名國民黨少將。他還說,那次落淚是擔心自己走得太急,有太多真相沒法說出來。
  真相
  “時間怎麼這麼快呢?”坐在沙發上,雖脊背微彎,李昭東雙手蓋膝,還是標准的軍人坐姿。
  他說,他們這些老兵也是為祖國做過貢獻的,他活著的最大價值就是把他經歷的真實情況告訴大家。
  他記得,1943年前後,自己傷愈後曾在重慶警衛營工作,近距離接觸過蔣氏父子。“別的我不懂,但是當時都忙著打日本人呢,仗打不好,他是真著急啊。”
  病愈後的李昭東很期望跟來訪者講述什麼,但年初的病,讓很多事在他的腦海中已經褪色、模糊。
  問他抗戰八年的經歷、問他浴血奮戰的場景、甚至問他因常年泡在水裡打仗導致無法生育子女、問他在戰場上失去的父親和兩任妻子,很多細節也都說不清了。連多次到家裡拜訪他的記者,轉身也不認得了。
  但有兩處,老人說起時眼裡總是散出光來,並自顧自地多次重復。
  一處是,1937年日本入侵中國,民族危急存亡。
  彼時為應對日本侵略,“兩丁抽一(家有兩男子就要一個從軍)、以充國軍”,在漢口投奔親戚的李昭東正好遇到征兵的人,為了防止兵丁中途逃跑,每三個被抓青年都用繩子拴在一起。
  “你不用拴我,拴我我不去,我自己去。”自此,剛上完高中的李昭東揣著毛筆和墨盒,上了戰場。
  還有一處只是個大概場景,老人說不清楚時間,也沒有具體的地點。記憶裡,行軍途中路過某個村莊,老百姓屋旁有一處水塘,裡邊有魚。李昭東說,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小伙子,軍隊的給養根本不夠。
  “但沒人去抓水塘的魚。”每次提起,李昭東都要提高嗓門,“軍隊有紀律,不能拿老百姓的東西,要是抓魚,會挨板子的。”
  在北京,志願者們記錄在案的抗戰老兵不足30人。李昭東成了志願者們最為掛心的一個。
  志願者們給他帶來了小屋裡從來沒有過的熱鬧,也帶來了不少好消息。
  七月初,民政部回復有人大代表提出的關愛老兵的建議時,重申符合條件的原國民黨抗戰老兵與社會困難群眾一樣,納入社會保障範圍,並可優先優惠進入敬老院、福利院。民政部還建議各地黨委、政府在重大節日邀請原國民黨的抗戰老兵參加並慰問。
  別人告訴他,“您是民族英雄,國家承認啦。”端坐在沙發上的李昭東神色平靜。或許,對於一個95歲的老者來說,這一切已顯得沒有多麼重要。
  抗戰勝利68周年前夕,有志願者給他送來6萬8千塊錢,李依然神色平靜,沒有過多言語。
  當志願者起身離開,李昭東弓著腰,扶著床沿,挪到門口,說:“你們要常來。”
  “能活到今天確實不容易。”精神好的時候,李昭東會握著來訪者的手喃喃,他非常喜歡年輕人,“國家的歷史究竟是怎麼樣的,你們還有大把時間了解。還有,我經歷過的,你們都不用再經歷了,這是好事。”然後一陣沉默,伴著因為衰老和痰液擠壓胸腔而發出的喘息聲。
  我是中華民族的一員,在抗戰八年艱苦卓絕的歲月裡,我出生入死,流血流汗得到過抗日勝利紀念章和梅花獎章。現在我老了,有時候夜裡睡不著,坐起來就會想到那些戰友們,他們什麼也沒有等到。
  ——抗戰老兵李昭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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