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纪录片《冲天》国军飞行员抗日纪实
如果不是《冲天》,我也从未知道民国抗战中还有这等英勇与正义的故事。 陈怀民牺牲三周以后,两架中华民国轰炸机,由徐焕昇和佟彦博率领,飞越东海进入日本抛洒传单,呼吁日本追求和平,放弃侵华迷梦。在那个没有卫星导航的时代,徐焕昇和佟彦博两个人,精密计算了天气油料、航线航程,甚至月亮的盈亏,运用简单的无线电设备,改装两架马丁轰炸机,并且选在夜间出击,以躲避日军地对空炮火,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纪录片《冲天》剧照。(视纳华仁提供)
你听过这样一首温柔的军歌吗?
“柳线摇风晓气清,频频吹送机声。春光旖旎不胜情,我如小燕,君便似飞鹰。轻渡关山千万里,一朝际会风云,至高无上是飞行……”
1946年的《西子姑娘》,傅清石词,作曲人是写《何日君再来》的刘雪庵。如是燕啭莺啼、静姝温雅,却居然是一首军歌——中华民国空军军中歌曲。
西子湖畔的少女,向她任职国军飞行员的情人表露了深切的叮咛和殷勤的寄盼。沙场机声,水乡柔情。那传统中国女性的情怀,就和着静姝温婉的曲调,飞到了白云的尽头。
时光向后跨越了半个世纪。这首温柔婉转的空军军歌成为了台湾纪录片《冲天》的主题曲,它穿越时空,飞越海峡,流进了当代听到它的中国人的心中。
《冲天》2015年底在台湾上映,除了官方捧场,在年轻人中几乎没有激起水花。导演张钊维说:“我知道现在台湾社会的氛围,对和大陆有关的历史不那么感兴趣。”
而他其实抱着一个更大的希望,希望拍给全体中国人看,要不太遗憾。距离1937年已经80年,他们的死亡依然孤独。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然而《冲天》在台湾不卖座,在大陆不上映。导演拍给全体中国人看的希望似乎有一个艰难的开始……
制作期间,导演张钊维曾与一位英国纪录片制片人聊起这部电影。对方问他是否想过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纪录片和80周年的纪录片区别在哪里。他还没有回答,对方就接着说:“80周年的时候,你现在能采访到的人,都不在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冲天》的开头是这样的:一个万里高空俯瞰苍生并且向前移动的飞行员视角,眼前是漫无边际的蓝天与朵朵萦绕不去的白云。伴随着金士杰沧桑的男生独白,画面回到黑白色的民国年代。
为了对付可能爆发的中日全面战争,国民政府在杭州成立中央航校,培养第一代飞行军官。航校门口的校训更是开场震撼:“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全世界没有一所航空学校,会有这样的标语。这是诞生不到30年的中华民国,在敌人逼近的时刻,所发出的吼声。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在《冲天》里,你几乎可以找到构成人一生的所有元素——战争、死亡、孤独、勇气、爱情、友情、亲情、患难之情。
和现在的我们不同,这些元素演绎于兵荒马乱的战争岁月,在时代的放大镜下被放大到一个和平年代的我们难以逾越的精神高度。
于我眼中,这场人类最大战争是他们抗争呐喊的战台,更是他们人性史诗般演绎的巨大舞台。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在这篇文章里,我想分享最让我动容的四点感悟。文章的最后,我亦邀请了几个观看过《冲天》的年轻朋友分享他们的观后感。
《冲天》遵循着CNEX纪录片的标语“给下一代太平盛世的备忘录”(希望对华人当代社会的变迁历程进行系统性地描绘与记录)而生,写这篇文章的我亦希望每一个中国人都能郑重地打开这页我们未曾打开过的珍贵的备忘录。新世纪的年轻人跨越时空,能和1937年的同龄飞行员年轻人进行一场心灵的交谈吗?
1.真正的贵族精神
“现代的贵族不是封建时代的血统意义了。也不是高大帅富这些外在的光辉形象与条件。
影片中的这些贵族,是他们的情操,是他们的勇敢。
在一个积弱的国家中,生长于比较富裕的家庭,他们比一般人受过较多爱护与教育。他们身体健康、营养丰富、发育良好,他们身手矫捷、知书达礼、善于思敏于行、行为优雅,他们懂技术、享受生活,他们狂热地追求他们的爱情与快活。他们几乎拥有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切,拥有美丽的妻子、父辈遗留的大笔财富、个人美好的前途。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他们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失去了家庭故土,失去了父母手足,但以上苍赋予他们的条件,只要他们愿意,只需他们适时的能够理解的胆怯起来,其实不难拥有足够的美好。但他们的高贵在于他们几乎拥有一切却又甘愿随时放弃一切,包括他们爱的人与爱他们的人,在于他们明明很害怕却勇往直前。他们的高贵在于,为了不认识的一群人,所谓民族与国家,他们慷慨残忍地愿意放弃自己的生活、财富、喜悦、爱人,让他们爱的人与爱他们的人永远黑暗地活在光明之中,而他们明明知道那些不认识他们的人势必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生命的珍贵,即使那些人现在活在平安之中。他们的高贵在于,他们是黑暗之中的光明的存在,用一种光明去面对这种黑暗。”——谭端《天空的情书》
我在观影过程中,无不感慨,这些飞行员是一群多么帅气的大男孩。他们像是上帝的得意作品,个个都是女孩们心中的意中人。开战不到半年,中华民国牺牲了将近100名第一代飞行员,这些飞行员,有的来自顶尖学府,有的是归国华侨,有的出身名门望族。他们之中每十个就有六个人在战争初期牺牲,平均年龄23岁。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冲天》撰稿人、《天空的情书》的作者谭端说:“这群飞行员无一不是英武潇洒,帅气得个个够格上好莱坞。他们出生富裕高贵,生活优渥,受过良好的教育,学识上佳,前途光明。他们是天之骄子,拥有被无数人艳羡的一切,却于国难时义无反顾地放弃这一切,带着赴死之心奔赴前线,且是前仆后继,九死却无悔。他们是真正的‘贵族’,为家人国人担当。他们是一群特异的存在,是最少的被最多的一群人所永远负疚的那么一群人。”
2.超越个体苦难与偏见的人性
难以想像,远去的历史洪流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似乎只能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故事。在1938年的429空战,这一天是昭和天王的生日,日军出动54架飞机空袭武汉,以作为生日献礼。两军对垒,一共近百架飞机在空中缠斗,这在世界航空史上没有前例。
在那次飞行任务中,中国飞行员陈怀民在一次与日军的空战中,在飞机中弹的情况下,选择用机身撞击敌机,与之同归于尽。这种行为可谓是敌军那种崇尚“祈战死”的武士精神的另一个翻版。
纪录片《冲天》剧照。(CNEX视纳华仁提供)
当陈怀民与日军飞行员遗体双双被发现的时候,人们发现日军飞行员(高桥宪一)竟然贴身带着一封日本未婚妻(美惠子)寄来的家书,信中对其关怀之切与其最终结局形成强烈对比。这一瞬间,那个抗战神剧中反复丑化的恶魔般的日本鬼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凄美的人情。原来他们也有爱情。这本是一个传统的战斗英雄故事,却因为敌方的爱情故事而被增添上了无限唏嘘和温情。可是这难道不才是最真实的人性吗?
然而故事远远没有结束。飞行员陈怀民的妹妹陈难更是让故事上升到了一个超越个体苦难与国仇家恨的高度。陈难读了美惠子给高桥宪一的信后,不禁提笔给远在日本的美惠子也写了一封信:
“高桥夫人美惠子女士,当你接到这封突如其来的信,看到陌生异国人的名字时,你将感到不安与惊异吧。请你不要误解我失掉胞兄的心境,因为我设身处地,想到你失去高桥先生的心境。你得谅解高桥,他并不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保重地更健康一点。他并不是愿意无故牺牲,而是贵国被少数人所操纵的一种政治权利强制他,要他死就死了。我想到你的孤苦,和你此后惨绝凄凉的生涯。我恨不得立刻到贵国去,亲自见到你,和你共度友爱的生活。”
两个年轻男子在空中相撞,却在地上催生出这样一封信。文字早熟而透彻,由一个20岁的女子,写给另一个20岁的陌生女子。
跨越空间与民族偏见,这是一种怎样的爱与宽容,又是多大的悲伤才能促使这个年轻女孩写这样的一封信给远在异国的陌生女子。她们的生命本无任何交集,此时此刻,她们却以这种绝望的姿态在命运的无常与时代的安排下发生奇异的连接,她们刺痛对方却又温暖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