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8日 星期日

叙利亚效应

 

2012年4月8日 星期日

刘苏里:叙利亚效应

  刚刚过去的3月15日,是叙利亚人反对巴沙尔?阿萨德统治整整一周年。一年里,由安全部队镇压小学生涂鸦事件,升级到“内战”,武力镇压和流血冲突,已造成至少8000余人丧命。

然而,迄今为止,国际社会为解决叙利亚政治危机所做的所有努力,收效甚微。巴沙尔政权面对叙利亚人民要求其结束专制统治的呼声,依然持强硬立场。始自突尼斯的“阿拉伯之春”人民起义潮水,在导致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等多国独裁政府垮台后,在叙利亚受到阻遏。

  僵局

3月17日,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发生连环爆炸,造成27死140伤,为国际社会展开的斡旋工作,再添阴影。

  正当叙利亚国内政府与反政府两股力量角逐达到白热化程度之际,传出俄反恐部队由“伊曼”号油轮运抵叙塔尔图斯港的“惊人”消息。俄官方随即否认该消息的确实性,并声称,武力介入叙国内争端,不符合俄国家利益。对此消息,美国官员拒绝予以评论。

  几乎与此同时,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在雅加达参加国际防务对话会议,在主要发言中,针对叙国内目前的局势,他说:“我们不知道事态会如何继续,但我们有责任为这场极度深重的危机找到解决办法,否则它将给地区和国际形势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潘基文进一步表示,联合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目标是结束暴力,让叙利亚人民决定自己的未来,从而使叙利亚过渡到民主的多元政治体系。

  随后的3月21日上午,安理会通过了一份有关叙利亚问题的主席声明。声明重申,尊重叙利亚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尊重联合国宪章的原则,欢迎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作为联合特使斡旋叙利亚危机,支持安南为实现停火、人道准入和政治解决叙利亚危机所做出的努力。俄、中两国对该声明持赞成立场,认为西方各国在关键问题上有重大让步。究其核心,该声明并未表明谴责叙官方镇压反对派,以及叙政府更迭的意见。

  中东问题评论家马晓霖曾指出,“阿拉伯之春”,并非一场令人讳莫如深的“颜色革命”,而是“本色革命”或“无色革命”,呈典型“三无”特征:无明显宗教主张,无强大反对派组织,无外来敌人蓄谋唆使。它是自发和内生的,是人民由争取改善民生、保障公民权跃升为反不公、反腐败、反专制的政治民主化运动。

  笔者认为,马晓霖对“阿拉伯之春”的这一定性是准确的。在马晓霖主编的《阿拉伯剧变:西亚、北非大动荡深层观察》(新华版/2012)一书中,多数篇幅正是围绕这一定性,展开叙述和分析。其中,有四篇文字涉及叙利亚,谈及叙经济改革得失、威权政治逻辑和当任巴沙尔有限的政策选择空间。为读者了解叙利亚当前危机,提供了很好的描述分析文本。

惜之,四篇评论文章,无一深入叙利亚政局危机的历史隧道,指出错综复杂格局更具深远的历史成因。对造成今天局面背后的各大国博弈,亦少有论说。

  首先是西方内部问题

  回到历史现场,很容易发现,叙利亚问题,首先是西方内部问题。

  展开地图,看看叙的地理位置:自古至今,叙从来就是地中海国家。它地处地中海东岸,是连接北非(地中海南岸)、南欧(地中海北岸),以及阿拉伯半岛乃至印度与欧洲商贸的交通枢纽,因而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是商家兵家必争之地。

  也因此,叙利亚的历史,是一部异族占领、统治史。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叙利亚“建国”以来的5000年历史年谱中,品尝独立果实,于叙利亚人,是极其奢侈的事情。史载的独立时期,不足全部历史的4%,可圈可点的,是萨拉丁击败十字军东征后的几十年,和最近的六十余年。即使这一百几十年的独立,对叙利亚人来说,也是苦难多于幸福——间歇、有时持续的内乱,统治阶层的暴戾和腐败,让叙利亚人不堪回首。

  那些占领、统治者,除极个别时期(15世纪初突厥化的蒙古人帖木儿横扫西亚-中东),多为西方内部力量:先是阿拉伯半岛的塞姆-阿拉米人,后是接踵而至的亚述帝国和巴比伦王国统治;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击败波斯人,开启了叙利亚的希腊化时代,紧随其后的,是罗马人入侵和长达六百年的统治;公元七世纪,伊斯兰教兴起,掀起大规模扩张战争,叙利亚首当其冲,很快落入哈里发帝国之手;在与奥斯曼土耳其争锋落败后,哈里发帝国退出叙利亚历史舞台,让位给前者,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战后,本该独立的叙利亚,因欧洲大国做局、费萨尔国王的妥协,使叙利亚落入法国委任统治。直到二战后的1946年,经叙利亚民族主义者奋斗,在美国政府干预下,叙利亚才获得彻底独立。

  作为西方一部分的叙利亚,其文化、宗教、商贸活动,与围绕地中海形成的北非、欧洲、小亚细亚等西方文明,有着血肉般联系。它不仅参与了地中海-西方文明塑造,毋宁说,它就是西方文明本身。全部中近东、欧洲文字,皆由古叙利亚-腓尼基文字演变而来;举国绝大多数人信奉的一神教,先是基督教,后改宗伊斯兰教,见证了以宗教为表征的文明融合历史;它的文学、哲学、数学、天文历法成就,或启迪欧洲,或延续埃及、以色列;作为贸易通道,其地位和重要程度几乎是唯一的,全部西方,受惠于此……

也因此,自古至今,没有叙利亚自己的问题,叙利亚问题,永远是西方内部问题,无论贸易争端、宗教博弈、继位战争,乃至今天因民主化诉求导致的暴力冲突,首先无一不是西方内部5000年问题的延续。任何介入今天叙利亚问题解决的力量,看不到这一层,必出乱牌,必左右不是,必进退失据。

  “阿拉伯之春”的本质

  始自北非的剧变,不同立场的人,对其有不同的定义。有革命说,有起义说,有动乱说,有(民主化)运动说……如上所述,笔者认为,它是西方社会内部各种力量参与的、持续5000年历史演化的一部分。近代以来,这一演化的核心内容,是启自西欧的现代化,从社会、经济、军事、政治,到文化、宗教、观念和精神。

  尽管叙利亚历史是一部被占领、殖民史,但历史上的叙利亚,多数时候却是领西方文明之先,人民生活普遍高于周边地区(包括欧洲)水平。这一历史记忆,是叙利亚人骄傲的资本,也是他们渴求民族再度荣光的动力。不论是一战后立宪建立共和,实行议会民主,还是1946年独立后经过多次兵变、“阿萨德王朝”两代掌门人主导的经济、社会改革,都体现了叙利亚人对实现现代化的无限追慕情怀。

1946年独立后,叙利亚人先是模仿欧洲,政治上实践多党制议会民主,经济上或以苏俄为师,奉行社会主义,或宗实用主义,走混合经济之路,有成就,但问题从来不断。因起步晚,急于求成,各项改革政策犹如翻烙饼,保守势力甚嚣尘上,人民要求全面变革的呼声此起彼伏。苏东易帜,以金砖四国为代表的各主要国家经济发展突飞猛进,使内部角逐的两股力量,对冲更趋紧张,执政者政策选择空间日益狭窄,为保住执政地位,天平倒向保守力量,走专制老路,拿人民全面改革要求祭刀,成为最终选择。

“阿拉伯之春”的本质,是自由与奴役,民主与寡头统治,走宪政之路与独裁专制,两种根本不同价值和道路选择的对决。其内生、自发性自不待言,更要看到外部示范效应反作用各国内部这一层。总而言之,于所有阿拉伯国家,它不可避免,一旦来临,势如破竹,无法阻挡。这里正用得上孙中山“世界潮流,浩浩荡荡……”的预言。

  更应关注大国较力

  大国较力,是包括叙利亚在内阿拉伯世界民主革命的大背景,却不是任何一国直接插手的结果。坊间流行的各种阴谋论,不值一驳,然贻害不浅。随着事态发展,出于各种考量,大国表态乃至出手,是题中之义,反之才令人奇怪。具体到叙利亚,人民革命造成冲突以来,包括联合国在内的所有较大国际势力,无不卷入其中。

  说自己没有私利,并不等于没有利益计算。对国际事件表态,有利益计算,从不丢人。更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叙利亚何以与“阿拉伯之春”此前波及的国家不同,事态久拖不决,冲突不断升级,且短期解决无望?

  当我们回望此前阿拉伯国家民主革命过程时发现,大国意见分歧,是造成叙利亚今天局面的主因。针对叙利亚国内冲突,大国意见分歧,首先是个事实。由此引出两个问题:一是,何以在叙利亚问题处理上,大国存在重大分歧,以致联合国安理会就有关事项表决时,中俄两国动用否决票?二是大国分歧,为未来同类事件处理树立怎样的先例?

  笔者将以上两个问题称为“叙利亚效应”。这是观察、分析叙利亚问题未来走向的关键所在。对第一个问题,此时我们还无法给出接近事实的答案;第二个问题的答案,隐蔽在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之中。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叙利亚问题的解决,既取决于叙利亚人民,更取决于大国共识。

叙利亚问题,这个原本纯属西方内部的问题,第一次溢出西方之外,其结果无论悲喜,都将成为国际间尤其各大国间联手处理地区问题的范例。

来源:投资者报

“阿拉伯之春”的本质,是自由与奴役,民主与寡头统治,走宪政之路与独裁专制,两种根本不同价值和道路选择的对决。……于所有阿拉伯国家,它不可避免,一旦来临,势如破竹,无法阻挡。这里正用得上孙中山“世界潮流,浩浩荡荡……”的预言。

零八宪章: 刘苏里:叙利亚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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