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报消息】1、吃煤和观音土的科学道理
莫言说过一个吃煤的故事。饥饿时代,一群学生饿急了,觉得煤也有味道,吃著吃著,大家都吃起来,连老师都吃。煤是否适合吃,这是个问题。
如果从燃烧热的角度看,煤是有热量的。但是人消化不了。所以热值再高的煤也没法为人体提供能量。至于未来的人类,或许经过基因改造,变成转基因人,就可以直接吃煤当饭了。
大多数煤可以吃,因为煤的化学性质很稳定,吃煤就跟吃黄金和钻石一样化学安全。
煤的主要成分是石墨,石墨改变一下形态,就是高大上的石墨烯。石墨烯是否比煤更适合当食物?我用工程师的知识告诉你:No。
因为石墨烯很薄,表面积极大,吸附性能很好。你若是吃石墨烯,就会把肠里原本已经消化掉的其他养分都吸附带出来,辛辛苦苦吃进去的野菜、昆虫、蚯蚓、树皮,都浪费了。
所以,煤可以吃一点,石墨烯千万别吃。类似的还有活性炭、木炭,虽然成分也煤差不多,都是石墨为主,就是因为结构不同、吸附性能太好,都会洗掉肠胃里的营养,所以越吃死得越快。
类似的还有观音土。观音土虽然化学性质也算稳定,没毒性,但是也是有很强的吸附性。
记住,你若饿了,宁可吃聚乙烯塑料粒子,也不要吃观音土。宁可吃沙子,也不要吃观音土。
实在饿急了,不妨啃一块煤。嘎嘣嘎嘣,挺好吃。煤味道不错,这是莫言说的,你若觉得他在骗你,你可以找他算账。
我小时候听说一种叫「糖精」的甜味素是用煤当原料做成的。若是在煤里多加点糖精,一定会更好吃。或许不缺粮的年代也用煤加糖精作为减肥代餐,正如不加糖的零度可乐。
煤比观音土好,因为它不会粘结让你拉不出大便。所以吃煤的死亡率会低于观音土。与其吃观音土,不如啃煤。
2、吃白糖中毒
我比莫言小一代,刚好躲过了最饿的日子。所以我没吃过煤。没吃煤的另一个原因,是煤球不像山东那么普及。
当年在我们浙南和福建沿海,煤是很贵的东西。煤球只有城里人才舍得烧,乡下人都是烧稻草、树枝和各种免费的燃料。
我没吃过煤,但是吃过糖精。糖精不能多吃,据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利。所以从小就被告知:要甜,就要加蔗糖,千万别吃太多糖精,糖精吃多了会中毒,眼睛会瞎掉。
在那个时代,却有个吃白糖中毒的人。这人家住高楼乡,到我家有40公里远,是我一位老同事的前辈。
1959年,这人饿到全身浮肿,找医生开药,医生眯著眼看了他一眼,在他身上按了一会儿,看看手指按下的印痕久久不退,就给他写了一个药方:
二毛钱的白糖,每次一大勺,用开水冲糖水服下,一天三次。
凭药方就可以去大队开证明,去公社盖印,然后到供销社买特供给病人的白糖。
那时候二毛钱白糖是很大的一包。这位农民喝了一碗,味道真好啊。忍不住又吃了一勺,真是世间美味啊。无论如何没法抑制住自己的欲望,竟然把白糖全吃完了。吃完后那个舒服啊。
但是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二小时,他全身发软,站不住,意识糢糊,奄奄一息,眼看著是马上要死的样子。
家人赶紧把他抬到医院。医生一搭脉,说这是体虚吃了大补之药,身体经不起这样大补,这绝对是补药过度,莫非你挖到了百年的人参、千年的首乌,当饭吞下去了?
病人说他就吃了二毛钱的白糖。医生恍然大悟,说此刻白糖赛人参,二毛钱的白糖是给你分一个礼拜吃的,岂能一口气吃完?不补出病来才怪!
于是紧急借了一台东方红牌的拖拉机,送到上级医院救治,经过高水平的医生妙手回春,终于捡回一条命。
这位先生若是还活著,大概也接近100岁了。他的名字没几个人记得,但是说起当年吃白糖大补到中毒抢救的那个家伙,乡里人依然津津乐道。
3、点盐吃饭和鹅卵石当菜下饭
我们小学二年级有一篇课文《小马过河》,当年读到这篇课文时,我父亲跟我说:「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住住在附近一个邨里的种田的彭文」。
没想到时来运转,仅仅过了几个月,原本被打回邨里种田的彭文席老师因为《小马过河》突然拿到建国后儿童文学作品一等奖,中国作协千辛万苦找到他,发现他在邨里种地,于是政府给他特殊照顾,恢复他小学教师职位。
我五年级的时候,彭老师成为我们学校的老师。大家都说彭老师是作家,同学们有机会多要多找彭老师聊聊写作。
有一次我问彭老师:「有没有甚么特别的方式比喻太阳」?
彭老师说:「肚饿的时候,看到太阳像油泡丸儿」。
这个油泡丸儿,是一种糯米做的油炸的丸子。炸到金黄色,当点心吃。把太阳比喻成油泡丸子,这真是新鲜比喻。
彭老师的脸总是通红,不是喝酒喝的,而是常年种田晒太阳留下的。他还有一个习惯,走路的时候总低头看地下。
我猜想彭老师总这样低头看地面,是因为出身不好,受农民欺负。但是有人跟我说,彭老师天天低头走路,是田里找吃的找习惯了。
1957年,彭老师因亲戚是台湾国民党大官,被教育系统开除,回到家里种地,工分很少,养一大堆孩子很辛苦,每天吃不饱,在田里捡到洒落剩下的都要带回家吃,无论是掉下的稻穗麦穗,锄头锄掉半个的洋芋,拇指大的小番薯,食指粗的野生茭白,都要吃。看到各种野菜也都拔出来带回家。所以他就一直养成低头走路的习惯。
我问彭老师甚么东西最好吃,他说都好吃。我还问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山头人用溪坑里的石头卵子配饭,这是真的吗?
彭老师笑笑说,这只是故事传说,但是大家点盐吃饭是真的。古诗话讲:潮涨吃鲜,潮落点盐。
在我们家乡,一直有嘲笑山里人的笑话。说山里人穷,没钱买菜,就想了个办法,找一些溪坑里的小卵石,在锅里加盐炒一下,有了咸味,就用这石头下饭。吃完饭以后,石头洗一下,放在锅里再加盐抄一下,下一顿的下饭菜又有了,源源不断,从来吃不完。
所谓点盐吃饭,就是在碟子里加一撮盐,拿筷子头点一下,这样下饭。
溪坑,是我们对溪流的说法。《小马过河》这篇文章,原来是《小马过溪》。1955年投稿给上海少年报,编辑觉得上海小孩子可能没见过溪流,就改了一个字,把溪改成河。所以有上海小朋友还是奇怪:河水哗啦啦流著,咱上海的河哪有哗啦啦流的?
上海小孩不仅没见过溪,也不知道山里人用溪里的石头炒盐当菜下饭。
上海人多年养尊处优,很少饿肚子,即便经过2022年的疫情大封锁,上海孩子写作文也绝对写不出「太阳像个油泡丸儿」。
4、黄鱼吃到吐
海边的人即便饿肚子也比内陆的人多一条路,就是吃海鲜。
有些海鲜虽然现在很贵,但是并无多少营养。甚么牡蛎、籐壶、海带、紫菜,现在都不便宜,你若是没有米饭,天天只吃这些东西,吃三天就恶心呕吐。螃蟹看起来很大,其实没多少肉,即便偶尔有几个螃蟹,也是代替不了粮食。
所幸那时候黄鱼多。吃不饱饭的海边人可以吃黄鱼。渔民们用一种违法犯罪的手法抓黄鱼:敲梆。敲梆的做法,据说是用很粗的毛竹放在渔船边上,拿大扁担砸毛竹,大黄鱼很容易被震晕,浮上来,去捞就可以。但是太小的会被震死,所以是一种绝后式的违法抓捕。
饿肚子的人哪管那么多。违法坐牢也比又穷又饿好。据说西山邨的下乡知青「白眼鱼」,因为邨里吃不饱饭,天天惹事生非,就为了可以坐牢吃饱点,但是警察识破了他的诡计,不让他得逞。
我小时候虽然不像莫言那样饿到吃煤,粮食也经常紧缺——据说这是毛主席和华主席要搞计划生育的原因。
那时候粮食官价是一斤粮票加一毛四人民币,黑市大米一块钱一斤。
所幸的是大黄鱼一毛五一斤。你若是在菜市场快要散市时去买那些「剩落脚」的比较小或不那么新鲜的大黄鱼,价格就是7分钱。
那时候我就是天天吃大黄鱼过日子,每天吃到恶心想吐,但是没有别的鱼像大黄鱼那么又多又便宜,实在没有别的可以代替,依然天天吃大黄鱼。大黄鱼脑袋里有一块像牙齿的大骨头,我喜欢收集,不知不觉存了二斤。
中学时期,发现好几个同学都不吃黄鱼,尤其是海边渔邨长大的同学,更是闻到黄鱼味道就恶心。吃黄鱼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童年心理阴影,这种事大概以后不会再有了。
后来东海大黄鱼接近绝迹,很多人又开始怀念大黄鱼的味道,人工养殖开始出现,野生东海大黄鱼更是被炒到天价,一斤可以卖到几千。
前年同学会的时候,有位女同学说她到现在依然一想起黄鱼味就恶心。她到现在也不吃生蚝,说那东西肚子里都是各种乱糟糟的海里的虫子和尚未排出的大便,当年若不是没饭吃也绝不会吃。
我很荣幸不是生在渔民家庭,吃得不像她那么多。现在还是喜欢吃大黄鱼,还是会找一下鱼头里面那块大骨头。
小时候我外婆告诉我:以前的皇帝生活讲究,吃黄鱼只吃下巴骨,鱼肉都扔掉。在那些天天吃黄鱼的日子,我很认真对比过下巴骨和别处鱼肉的味道,确实黄鱼身上那一块骨边的肉最好吃。所以一大盆黄鱼端上来,我先抢下巴骨。
曾经看到一张照片,说旧上海的穷人买不起粮食,只能天天吃阳澄湖大闸蟹充饥,很多人觉得太凡尔赛。作为吃不起大米只能吃黄鱼充饥的过来人,我相信这照片应该是真的。
吃黄鱼给我终身受益的人生启迪:你们觉得很宝贵的三千元一斤的东海野生大黄鱼,和我们当年吃到吐的7分钱一斤的黄鱼是一糢一样的。
所以那些位高权重的、腰缠万贯的,跟当年那些为了吃牢饭而故意惹事的瘪三风格的饥饿知青其实差不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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