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3日 星期四

鲁瓦克《完全政变手册》中文版自序 政变是民主的试金石

鲁瓦克《完全政变手册》中文版自序
政变是民主的试金石

  一九七七年,我首度造访台湾。那时台湾早已展开快速的经济发展,蒋经国正担任行政院长,准备接下总统大位;年轻的马英九也因才能非凡而受到瞩目。无论是在台北或是其它地方,整体的气氛显得非常轻松。可是由王升将军领导的「总政治作战部」还是相当活跃,扮演着政治压迫的角色。

  在当年,《政变实务手册》这种书名绝不可能在台出现。即使是在蒋经国逐步放松箝制、成功完成了有限的政治自由化实验之后,情况依旧如此。可是我第一次访台时受到台湾当局热烈的接待,他们也不在意我写过一本教人政变的书,原因大概是我曾经在一本相当有影响力的杂志《评论(Commentary)》上面撰写过有关中国大陆的文章。早在一九七六年毛泽东未去世前,中国大陆的外国访客很稀少,那时我就有机会去访几个地处偏远、完全未对外开放的中国都市,返美后我写出了一些明显的事实,也就是中国穷到可怜,又被一群没什么希望、嘴里老是叫嚷着可笑口号的极端份子所高压统治着。(其实我真的有遇到「四人帮」——虽说没和他们说话,就在毛泽东的遗体置于人民大会堂供人凭吊的那天。)

  我的那篇文章只点出了事实,但它后来却变得相当不平凡——都因为当时美国及国际媒体都令人惊讶地一面倒,对中国发出好评报导(就算是老练的记者也被中国的样板采访安排所迷惑)。反正我那篇文章已经足够让我造访台湾了,并且让我立刻体会到「威权统治的台湾」与「极权统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有何差异:两者都禁止(或至少压抑)集体性的政治反对势力,可是台湾当局只掌控政治权力,并允许经济活动与文化表现的自由(只要不涉政治即可);相形之下,在极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内,连「文化可以独立于政治之外」这个观念都不存在,而且还禁止经济自由。

  许多人相信,威权政府(例如台湾)会逐渐演化成为民主政体,原因是商场上的资金将流入反对政府的势力,而管理人才和专业人才也一样。至于极权政府则完全不容许个人的活动,更不会容许「支持反对势力」这件事。结果呢,台湾果然印证了上述的观点,渐渐完成了民主的和平转移。可是在中国,经济自由化迄今还没有带来政治的自由化,不过私人的资源确实已经挹注给越来越多的政治异议人士了。

  回顾一九七七年,台湾的威权政府其实很容易被政变所推翻,因为大体上而言人民被压抑成一种相当消极的状态,又没有足够坚强的独立团体,能够大规模动员群众来表达心中的不满。因此,假如当时出现几位资浅的将军,指挥着步兵师或者装甲旅,按照我以下说明的步骤,就一定可以夺得大权:以快速果断的行动囚禁主要领导人并占领行政指挥总部,封锁一切进出台北市的道路,夺下广播与电视台等设施。这样就足够瘫痪国内其它的武装部队,成功实施政变。

  事实上,南韩总统朴正熙于一九七九年十月被暗杀后的情势,就与上述形容的完全一样:出来夺取政权的人,并不是陆军里面的四星上将如参谋长或其它资深高阶将领,反而是一个新进获擢升担任二星中将的全斗焕出线。全斗焕算是个资浅将军,可是他负责指挥南韩首都内的情报单位。政变后虽然南韩也出现零星的街头抗议及地方性的暴动,但全斗焕还是稳做八年大位,直到期满之后将政权交给他指定的继任者为止。

  在今天,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台湾了——虽然台湾的民主经验还算很新,不过民主这件事已经深深根植于台湾社会,人民已经不再被动消极,反而会以庞大的群众示威力量,站起来打败任何政变的意图。民主的功用也就在这里:民主改变了人民,把他们从消极被动的政治客体,转换成政治的主角。这是何等宝贵又令人欢欣鼓舞的转变呀。这么多年来我有幸多次拜访台湾,亲眼看见台湾逐渐迈向自由,不但是政治上的自由,更是社会、文化上的自由。所以,政变就是民主的试金石:凡是能够用政变的方式夺下的政权,就一定不是民主政权。

爱德华.N. 鲁瓦克,二0一一年六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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